谢九辰

念tangstory

第一次知道糖大是因为她的书《长相守》,这本书是她披着马甲写的,所以那个时候只知道“鱼香肉丝”这个马甲,并不知道她真正的笔名是tangstory。
我看网络小说大概有十年的样子,基本什么水平的文都看过,虽是以古风为主,却基本什么类型都涉及过。高一的时候被无良同桌强行带腐,自此便跌进耽美的大坑再没出来,而后又莫名其妙萌上百合,到现在大概是BG、BL、GL,无CP通吃的状态。
看文十年,读到过的精彩作品有不少,大神之作更有之,个人心中觉得算得上大神的作者大概有江南,烽火戏诸侯,三戒大师,一度君华以及tangstory,当然可能也有其他作者我暂时想不起来了。前三个作者是男的,笔力开合遒劲张弛有度,故事框架宏大,文风浩气汤汤,写历史和架空的三戒和烽火尤甚,相比之下江南倒是更偏向细腻柔情一些。后两个作者是女的,主写感情,写的非常好,目前为止言情小说作者我没见过功力超过一度君华的,而耽美作者里我没见到超过tangstory的。
我看耽美一向挑,文笔剧情人设都挑,尤其在自己写东西之后就挑得更厉害,于是挑来挑去就没得看了。在我书荒的时候小寇老师给我推了这本《长相守》并说这书虽好就是有点黄暴让我慎入。我一副老司机的情态心想我TM什么没看过,还怕这?于是浑不在意地去看。
然而我没想到的是,我怕了,真的怕了。
不是小寇老师说的所谓的有点黄暴的内容让我怕了,而是里面深沉刻骨的情感痛得让我怕了。读完全本后整整一月我不敢再看,甚至连主人公的名字都不敢想,唯恐那一丝旧意的情感冒出,痛感便牵动心脏到全身每一寸经脉,疼到窒息。
故事发生在民国二十五年,三月早春。
天宫戏院下午六点电影散场,退场的观影人如潮散去,一时拥堵。教书先生秦敬的眼镜一不小心被人群挤掉了,无奈只得猫着腰低着头在人群中找:“劳驾让一让......诶这位,您高抬贵脚......”
这一找,便找到了沈家二少沈凉生旁边,沈二少稍微后退。
秦先生便笑笑:“多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如此便是两位主人公的初见。
说是初见,其实也算不得完全意义上的初见,真正的初见,是在另一本《活受罪》里,几百年或者是一千年前的古代世界里,下着雨的天,秦大夫撑着一把伞,救了一个身受重伤倒在地上的魔教护法。
护法睁眼,但见芦花、丝雨、油纸伞。
此一眼,毕生难忘。
这俩人有前世今生,《活受罪》是上一世,《长相守》是这一世,说是有关联,其实把两本书拆开单独来看也未有不可。
糖大笔下的人物不乏欲望,因为有欲望,所以有情感,所以有推进故事发展的动力,但她所写的欲望张弛有度十分自然,一些本应让人觉得奇怪的念头在她笔下却成了理所应当,甚至让你觉得这人要是没这想法才不对。
再说沈二少与秦先生,因着前世有关联,所以这一世初见时便总觉有似曾相识之感,虽是只有一面之缘,却有种奇妙的惦念。
沈二少是留洋归国的贵公子,风流倜傥处事圆滑内心冷漠,一切事情利益至上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算得上是个油盐不进的心机货色。而秦先生是个心地善良随和风趣博学多才还TM特念旧情的平民百姓,虽然有时候嘴欠了点特爱调侃人,但也没啥坏处。这么一对比,这段感情谁处于优势谁处于劣势便一目了然。
沈二少先勾搭的秦先生,但却是秦先生先喜欢上的沈二少。秦先生先认真,所以他就先输了,沈二少眼光犀利狠辣,一眼就能看出秦先生喜欢他,所以掌控秦先生可以说是肆无忌惮。他不过是欲望作祟,一时兴起,玩玩罢了,压根儿不是从心底喜欢秦先生,也并没打算跟秦先生好好在一起。然就是这么一个人,最终竟然和秦先生长相守了。
从民国二十五年,到抗战胜利,到建国,到文化大革命,到改革开放,再到一九八三年;从年轻,到须发渐白,到垂垂老矣,到病入膏肓,最后到生命终结。
真不可思议。
全篇最让我动容的便是沈二少态度一步一步的转变,从开始浑不在意地算计,到迟疑、到心动、到权衡、到挣扎、到最后的爱。他是一个极度理智冷静,甚至是冷漠的人,可秦先生偏偏就一点一点打破了他的冷静,融掉了他的冷漠,让他卸掉了冷硬奢华的外壳,真真实实地展现了另一个自己。秦先生没有刻意做什么,沈二少也没有专门为了他去改变,可就是在这样的情感过程中,他们自知或不自知地转变了,平淡东西的变得深刻,而深刻的东西更加深刻。
于是在一个天色未亮的清晨,沈二少在黑暗中醒来。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秦先生已经不喜欢他了,而那个时候秦先生也确实离开他了。
他回想了一下这个梦,先是笑了,然后哭了。
沈二少并不爱哭,一辈子只哭了寥寥几次,除了幼时,后面基本都是因秦先生哭的。
民国二十八年,天津大水,祸事惨烈,百年难遇。洪流所过之处房屋树木一俱冲垮,丧命之人不在少数。沈二少本来打算出国却因这事折了回来,他身价非凡,自是无事,可谁知道秦先生会怎么样?他租了条船,去找秦先生。
水势高涨,陆地被淹完,他划船过水面,所见尸体、尸体、还是尸体。他脑子很混乱,一边不敢想一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,来来去去脑子里都避不开生死两个字。
那个人死了会如何?会如何?
他手脚冰凉。
所幸秦先生并没有死,沈二少还是把他救下了。
租来的小船上,他抱着秦先生,哭得声音都没有。
《长相守》跟有些虐文不大一样,并非是文到虐处便猛如万箭穿心,生生逼出人眼泪,而是一种情绪的铺垫叠加。小说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滴水,不断地往杯子里加,读者的情绪便如这杯中的水慢慢加深,到了杯口再装不下时,水溢出来,而看书人的眼泪便也跟着出来了。但水到此处并没有停,还在不断地加,于是之后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成了你流泪的缘故,直到全文结束。
文结束了,水也没继续加了,可杯子还是满的,心还是痛的,于是《长相守》三字,短期内再不堪提。
我看网文近十年,这是唯一一本把我看到痛出内伤的书,不仅是第一遍,甚至后面第二遍第三遍看都会有同样的感受,尤其是小说最后期的时候。
文革时期,沈二少年轻时候的底被翻了出来,硬被人说是资本主义反革命要拉去批斗。而实际上在抗战的时候沈二少捐了很多很多钱支援前线,那几乎是他毕生经营的心血。
秦老先生站在院门口,看着一群人剪着他的手,一边推他一边强行把他带走。被抓走的沈老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打定主意坚决不回头看,可事到临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于是他看到一个身躯佝偻面容憔悴的老头孤零零地站在门口,眼巴巴地望着他,像是被抛弃了一样。
沈老头一个没忍住,流了眼泪。
秦先生少孤,一个人过日子,沈二少年近三十的时候家人基本也一个个离世了,他们两个在一起,颇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。互为伴侣、兄弟、父母、子女,再苦再难也不后悔。可如今,竟是连这么简简单单的承诺都守不住。
长相守,何来长相守?
所幸最终他们还是长相守了,即使死,也是死在一起的。
1983年的医院里,秦老头一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沈老头,一边给年轻的护士讲当年的故事,他拿出年轻时候两个人的合照说他们第一次见面。
民国二十五年,早春,日暮,清寒。
天宫戏院电影放映结束,他往外走,路过他旁边拾起了自己的眼镜。
道旁霓虹灯闪现,街上人来人往。
明明是陌生的面孔,偏如似曾相识的故人。
他说“多谢。”
他说“不客气。”
一晃便是一生。
《长相守》,我心中的耽美经典之最,没有之一。
我是先看的《长相守》,然后再看得它的上篇《活受罪》,虽然顺序反了,但感觉还是同样的深刻。《活受罪》写的是两人的前世,也不错,但跟《长相守》相比有差距。一个是瑕不掩瑜,一个是完美无缺。
自从看了这两篇文之后,我感到了比以前更为强烈的书荒,曾经沧海难为水,这个叫“鱼香肉丝”的大神把我的口味养刁了,一般的书我还真看不下去。于是小寇老师又给我推了一本《满天风雨下西楼》。
我问:“讲什么的?”
小寇老师:“耽美,古风武侠,背景明朝,锦衣卫指挥使和富家子弟。”
“谁写的?”
“衣冠禽兽。”
不得不说我觉得“衣冠禽兽”这个笔名贼他妈棒棒了,虽然我没听过这号人物,不过还是去看了。
一看了十章左右,了不得,了不得,贼他妈了不得。
这文笔、这风范、这才华、这诗词、这用典......别说了,妥妥的古风大神。
敢问您缺腿部挂件吗?
看完《下西楼》,我只感其文风气势铺陈一泻千里,又极有雅正的古典韵味,两人之间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没点破过,有种中国风的含蓄在里头,虽然结尾感觉有些不足,但总体来看仍是佳作。
正在我感慨之时,小寇老师又告诉我,“衣冠禽兽”就是“鱼香肉丝,”这几篇文都是它批着马甲写的。
“......为啥要批马甲?”
“可能是这些大神不想让名气掩盖了他们的才华。”
“......”
于是我去百度鱼香肉丝的全集,结果发现她的笔名其实是tangstory,最初是写同人的,SD仙流、福华甚至霹雳都有写,看着一连串的书目,我惊了。
“《归剑入鞘》?!”
“怎么了?”
室友老辣椒一拍大腿:“这书我看过,福尔摩斯耽美同人,推理破案行云流水666!”
我兴奋了,激动了,突然爆发的崇拜敬佩和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。这是一个怎样的作者,古风民国风现代风西幻风日风韩风都TM能驾驭!
我要转粉,我要转粉!!!
于是我兴致高昂地想去围观她的微博,却发现她都不用微博且早已封笔了。
瞬间透心凉,这么好的一个作者就封笔了?劳资看文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个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大神,就没了?妈的,差点哭了。
于是我在网上找到了她小说的合集,一篇一篇地看,捡我看得懂的看。她几乎是什么都写,耽美百合言情同人都写,我越看越喜欢,便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早点知道她。
可早点知道又能怎样呢,她封笔我还阻止得了不成?
一直觉得文如其人,一个作者的文风多半能反映出他的心境,可我观糖大的文风觉得她这个人有点琢磨不透了——几种天差地别的文风她都能写出来,一会儿是古风雅正,像儒家学士;一会儿是民国旧情,像上世纪30年代的风流浪子;一会儿是莫名其妙的意识流,像个疯癫的非主流青年;她的西幻风我没看过,就不作评价了,反正也看不懂。就我个人觉得,就算写的文类不同,但同一个作者至少也能看出相同的影子吧?就像看江南的《龙族》我能找到《此间少年》的影子,但我看糖大的《天亮说晚安》真他妈不敢相信这跟写《满天风雨下西楼》的是同一个人。
相当害怕了。
然后有一天我做梦梦到了糖大,她似乎写了新书在签售会现场,我拿着书想请她给我签名,结果人太多,我被挤到了后面,就再也没见到她。
醒来后我怅然失落,于是把《长相守》再看一遍,成功被虐成傻逼,郁闷了一天。
我在网上搜糖大的消息,据说她有一段历时多年求而不得的恋情,于是我开始脑补,谁有那么大能耐啊?这人男的还是女的?要是男的,得有多优秀;要是女的,得有多有才?脑补完又开始痴心妄想,要是糖大有一丢丢喜欢我......MD别说喜欢我了,就是能在人群中多看我一眼,我鼻血都能接一盆!多看我两眼,我tm都能华丽丽晕过去!
糖大是我女神,超级无敌巨无霸女神,没毛病。
她现在的微博是个空号,但我还是关注了,空就空呗,至少她曾经用过。而后在一些地方看到说以前糖大没有封笔的时候,有学生找糖大要考试祝福,糖大答应了。
羡慕使我失去理智,嫉妒让我面目全非,去你妈勒个啵,掀桌!
前几天看到糖大微博的旧截图,一字一句都是情真意切,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我才从她的微博里找到了她小说的影子,像《长相守》像《下西楼》像《天亮说晚安》。
“有时候我希望你的一生能被拍成一部漫长的电影。然后让我比你晚出生一百年,一辈子只做一件事。独坐在房间中,对着墙上荧幕光影,用我的一生,把你的一生慢慢看完。”
“看到你说的寥寥几句往事,尽管知道现在你很坚强,但仍不妨碍我想用一千床被子为你铺一张世界上最柔软的床,让你睡在上面,从此不知人世疾苦。”
一篇接一篇,我保存了下来,却不忍再看。
这一刻我能体会到她曾经的心里的温柔深情与感伤,我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,一些胡乱的猜测也都是浮云,只是心中默念tangstory的时候,会不自觉地怅然。
她是退圈封笔的大神,我是名不见经传的写手,我仰慕她,她不知道我。有时候我突然就有一个很狂妄的念头,我要让我当名字在未来很响亮很响亮,让她看到我的文,知道我这个人,然后眼光扫过我的名字时一笑,说这个人啊,我听过的。再然后我可以有胆量千方百计地打听到她的消息,给她写一封信,告诉她我有多崇敬多仰慕多喜欢她。
不过,一切都是假想罢了,未来二字如此神秘复杂,我不敢给它加上任何一种毫无把握的设想。万事只能随缘。
只是若真有一日,我见到了她,我一定要告诉她:
糖大,我喜欢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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