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九辰

白狄【五十】

男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:“污蔑你不妨问问他,他是不是妖物。”
紫霞愣了愣,转头呆呆看向李白:“你是吗?”
“嗯。”李白也不作解释,只淡淡点头。
男孩嘲讽道:“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蠢。”
紫霞收回手,缓缓握紧,敛目看也不看那男孩:“我蠢,那你别找我,别跟我说话啊。”
男孩一愣,冷哼一声:“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吗……”
紫霞撇嘴,一脚踢开地上的柴:“你的东西,拿走。”
“哼……”男孩冷冷看一眼紫霞,眼光扫过屋里两人,转身拂袖而去。
“哟,跟小竹马闹脾气了?”谢九辰戏谑道。
“谁跟他是小竹马了!”
“好好好,不是不是,不过我旁边这位……倒真的是妖。”
紫霞抬眼看李白,李白也静静望着她。
她其实是不喜欢妖的,甚至是有点讨厌,但不知道为什么,眼前这个人,她却讨厌不起来。
“你是好妖对不对?”紫霞小心翼翼问他。
千回百转的心思一瞬而过,只化作一声低叹:“嗯。”
紫霞开心地跳起来:“我知道!我就知道会是这样!”
谢九辰看她这样开心,却是不知为何,心里竟有点隐隐作痛。
心……我还有心么……呵……
谢九辰开口:“紫霞,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?”
“什么地方呀?”
“一个可以看见过去的地方。”
“过去”紫霞睁大了眼睛,想了半天很是想不明白:“什么地方可以看见过去啊?”
“摘星楼。”
“摘、星、楼”紫霞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,而后摇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李白皱眉,谢九辰又要干什么
“你不需要知道,”谢九辰笑笑:“你只需回答我,愿不愿意跟我过去”
“嗯……虽然我没什么过去想看的,不过如果谢先生想我去的话,看看倒也是可以的。”
“既如此,那我们走吧。”谢九辰刚准备起身,却被李白按住手腕。
“你想干什么”
“那么紧张做什么,不放心你就一起跟来啊,”谢九辰淡笑:“我还能当着你的面对她怎样不成?”
李白抿了抿唇,不语。
谢九辰推开他的手,起身走到紫霞前,揉揉她脑袋:“紫霞,我们走吧。”
“那漂亮哥哥呢?”紫霞看向李白。
“他呀,会跟来的,我们只要走好了。”谢九辰拉上紫霞的手,回头给了李白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,然后带着紫霞慢慢走掉。
“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跟来”
“因为他舍不得你。”
“为什么会舍不得我”
“因为……你猜。”
三人到了摘星楼。
紫霞东看西看:“谢先生,你不是说要让我们看过去吗,这里什么都没有,怎么看到过去啊?”
“不急,马上就好。”
谢九辰走到一个棋盘面前,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,正是死局难解,却见他把一枚白子往右一移 ,这死局竟成了活局。
紫霞看不懂,李白却是看得明白,正稍感惊讶时,那棋盘连着棋子,竟都泛起了点点金光。
金光始如烟雾,迷迷蒙蒙,而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盛大。
紫霞看得呆了。
棋盘转动,金光闪烁,就在那光芒快达到一种临界点时,突然不知何处飞来一记佛家天罡印记,“轰——”的一声,硬生生砸灭了那金光。
金光消失,棋盘恢复原样。
谢九辰面无表情,李白不解,紫霞先是一愣,继而大吼:“至尊宝!你又再搞什么鬼!”
凌空翻出一个人影,正是方才那男孩,高傲地瞥一眼露娜,对她翻个白眼:“愚蠢。”
“你!”
“他是担心你。”谢九辰淡淡道。
“谁要他担心了!”
“你!”至尊宝忍怒,狠狠剜了她一眼,一甩衣袖看向谢九辰:“她或许不知道,但你早知道我一路跟来的吧?还有你!”至尊宝指着李白。
李白淡淡看他一眼,未曾出言。他确实知道一直有人跟着,却未曾想到是这个小孩子,本想揪出来,但见谢九辰没有反应,便也不动作。
“你们到底要干什么?他或许还是个好的,但你,紫霞口中的谢先生,绝对不是什么好人,我看的出来。”
“至尊宝,你干什么!”紫霞气得想打他。
“你闭嘴,要不是我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!”
见两人争的脸红脖子粗,谢九辰淡笑一下:“既然你们都不放心,那便一起跟来吧。”
谢九辰话音刚落,便见那棋盘瞬间金芒大作,须臾四人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
睁开眼睛的一瞬,只觉阳光刺眼,李白伸手挡了一下,待适应这光线后才慢慢起身。
“噫,这是哪儿啊,我们怎么会躺在这儿?”
“不知道。”
紫霞和至尊宝东张西望,李白看清四周后却呼吸一窒,这分明是戡宗后山,他偏头看向谢九辰,对方却只看着远处,眼中是沉凝的神色。
“走吧。”谢九辰淡淡看一眼李白。
“这是两百年前的戡宗,我们在这里,只是一个虚影,可以看到过去的人,过去的人却看不到我们。毕竟这只是过去,不是现实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紫霞挠了挠头:“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?”
谢九辰抿了抿唇,不语,只抬脚跨过一丛草。
跟记忆里的戡宗后山一样,树木丛生,百草丰茂,鸟语花香,过眼是夏日的清新。
故地重游,李白有点恍惚,又有点难受,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肉像是被尖利的石子摩擦着,再狠狠压下去,让人突然一下子感受到尖锐的疼痛。
呼吸间脑海里过去的记忆一遍遍被翻出,是承受不住的重量,他突然不想跟这一群人呆在一起,扭头便走。
“诶,漂亮哥哥你干……”紫霞伸手想去拉李白,却被至尊宝一把拉回:“你没看他脸色不对嘛,别管他让他一个人走走。”
“好,好吧……”紫霞撇撇嘴,转身却没看到谢九辰:“谢,谢先生怎么也不在了?”
“不知道……大概,跟刚刚那位一样去思考人生了?”至尊宝耸肩。
李白静静坐在一棵大树下,树荫覆盖了他的脸,叫人看不清楚。
他不想承认,可他不得不承认,他在想一个人,每想一下,呼吸便痛一分。
戡宗月明星稀的夜晚,少年狐和阴阳师。
他闭上眼睛,努力抹去那片背影。
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,李白睁开眼睛:“谁?”
声音仍在继续,像是有人在往这个方向走来,李白暗暗在手中运上三成功力。
身前的枝叶被拨开,一个人影靠近。
白色的狩衣,一块刻着“戡”字的玉佩,不过是戡宗最低级的阴阳师罢了。
然阳光从树叶缝里泄露,李白看清了他的脸。
李白瞳孔骤缩,手上凝聚的功力瞬间散去,手也失重般跌落下来。
“怀……英……”
他张嘴艰难地喊出那两个字,声音有些颤抖。
被喊到名字的阴阳师愣了一下,往李白的方向看去。
李白怔怔地迎着他的目光,眼中慢慢浮上一层水雾。他还想说些什么,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,一张口,就只觉得胸中无比闷涩。
是恨么?
是念么?
是痛么?
是爱么?
目光和思绪纠结一处,成了天罗地网,似要把眼前人紧紧套在网中。
狄仁杰有些怔然,看着李白的方向,下意识伸手去触碰,然而什么都没有碰到。
他想了想,然后摇摇头,取出怀里的一卷书,也靠着树坐了下来,翻开其中一页打开来看。
“这是两百年前的戡宗,我们在这里,只是一个虚影,可以看到过去的人,过去的人却看不到我们。毕竟这只是过去,不是现实。”
谢九辰的话突然从脑海里冒出,李白愣了片刻,突然自嘲地笑了笑。
是啊……两百年前的戡宗……两百年前……
这是两百年前的怀英,他不曾见过我,他不曾知道我,他不曾记得我;
这是两百年前的怀英,他看不到我,他摸不到我,他碰不到我。
阴阳师安静地翻阅着书,眼睫毛轻轻眨动,像一只振翅的蝴蝶。
他的容颜依旧是那般清绝,却少了威压之气,他的头发不是如雪的银白,而是润泽的黑色。
两百多年前,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阴阳师,只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,他不是宗主,没有白发,不承担灭魔振宗的重任。
他跟两百年后的他差了那么多,可他依旧是他,依旧是那个让李白不敢轻易放下的人。
怀英……
你知道我是谁吗?
你知道你会遇到我吗?
你知道你会……你会……
李白闭了双眼,眼中一片湿润,心中那个字再不敢言。
他就在他身边,他伸手想去握他的手,触到的只有一场空。
近在眼前,远在天边。
他扯了扯嘴角,却是要哭的模样。
他想起阴阳师带过他去的每一个地方,想起阴阳师给他说过的每一句话,想起阴阳师对他的承诺,想起那年下大雪的冬天,他身体的温度。
骗子……
骗子……
你凭什么……
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通通卸下,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通通崩塌,他的眼泪滑下,顺着脸庞跌在衣服上。
他身边的人,给了他承诺,骗了他,还离开了他,只剩下他一个人……
他伸出手臂,想把旁边的人抱进怀里,然而双手却只是穿过他的身体,触到冷冰冰的空气。
那个人仍是平静的神色,脸上没有一点波动,只专心看他的书。
李白动作僵硬了一瞬。
他脸上满是泪痕,哭的很是难看,那眼泪该是止不住的,可不知为何,手穿过阴阳师身体的时候,一滴眼泪缓慢又沉重地跌落后,他便再也哭不出来了。
有什么东西像是突然碎裂,然后又被重重碾过,风一吹,又四散飞得不见踪影。
他痴痴怔怔地看着眼前人,这个完美如幻影的人,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幻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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